规劝 (第1/2页)
在离开乡下之前,杜薇找到弟弟,半强迫性地进行了一次长谈。
“我知道你很反感任何人的说教,但这次必须听我把话说完。”
杜全一直以来是杜薇原生家庭一块很大的心病,甚至可以说——毒瘤。从小到大的叛逆和桀骜不驯,只要爸爸妈妈一数落他,要么就不管不顾地走出去,甚至不等人将一句话说话,要么就直接对爸爸妈妈吼叫,大一点后开始直接用打回去来反抗父母的暴力行为,完全属于软硬不吃、油盐不进的那种。杜薇从小默默地看着这一切,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思索到能帮助弟弟有所出路的办法,小时她也尝试从另外的角度,比如用各种好处或者花言巧语劝解弟弟要学好,但不管是道德说教还是罗列身边的例子,都不能让他改变好逸恶劳、贪图享乐的本性,而且他开始变得不愿意听别人说任何话。于是杜薇又用写长信的方法加以规劝,不知道他每次有没有将信看完,总之杜全还是无可避免地发展成了意料之中的样子:无所事事,每份工作都干不够半年,我行我素、穷困潦倒,一靡不振。现在勉强成了个家,有了孩子,倒是看出来勤快了一些,但凡事不喜欢用脑,只愿意干些简单的体力活,比如开车送货,回到家里则成天抱着手机不撒手。所谓相由心生,杜全不仅整个人无精打采,毫无生气,而且开始秃顶,脸上痘痘频繁冒出,鼻子显得越来越塌,面庞显得越来越宽,其实他小时候长得挺好看和可爱的,一直是爸爸妈妈捧出来炫耀的对象,也很受老师的喜爱,但仅仅局限于五六岁以前。每次回忆起这些杜薇就觉得唏嘘不已,很多年来觉得自己已无力回天,她便回避去思考关于他的事情。
“知道为什么你不能像以前那样直接走开,不搭理我们吗?”许久没有跟弟弟单独谈过话的杜薇,决定进行最后一次尝试,人生是个伪命题,能将它解答得怎么样,最终还是全靠自己。“因为你总是在接受我们的帮助,你让我一次次地帮你偿付债务,让爸爸用他的退休金帮你交付幼儿园的学费,还想方设法凑钱给你买房子,帮你带孩子,经济能力决定家庭地位,你那么憎恨自己的父亲,却在成年之后越来越依附于他,你要接受他的帮助,就得同时接受他毫不留情的批评和抱怨。而且我看你近年来越来越习惯于此了,因为自己的不思进取,不断地接受在家里被责骂,但是你怎么能习惯这种状况了,我宁愿你像以前一样独自一个人跑出去,不被家人无止境地指责,至少自己能养活自己。如果你不能养活自己的孩子,又到底为什么要结婚?结婚就为了指望生个孩子让别人帮你养吗?”
杜薇根本就不指望杜全会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,她断断续续地自顾说下去,只为了让杜全稍微用点脑面对自己的现实,已经太久,没有人跟他平静地说过这些话了,暴躁的爸爸妈妈,平时都会用吼骂的方式吐出来。
杜全一声不吭,他的态度是一贯的木然,似乎懒得去思考这些既成的事实,对他来说,有口饭吃就知足了,他甚至每顿饭吃得比谁都多比谁都香,尽管看到这些的杜薇表示难以理解,他就那样以他的方式心安理得地生活着。他并不在乎自己是所有亲戚朋友中活得最窝囊的那一个,唯一的反抗方式就是懒得跟亲戚朋友们走动,只跟手机为伍。
杜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:“你知道吗,每个人都生活得不容易,我也生病了。”
杜全这个时候才有所反应,惊醒般地问杜薇生了什么病,杜薇跟他说一个人不仅仅身体会生病,心理上也会生病,有些还病得很严重。“你知道吗?每个人都有很多心理上的疾病但没有得到重视,那是因为我们的社会文明还没有发展到那个高度。”杜薇尽量深入浅出地说一些能让他理解的话,然后在觉得他差不多可以接受的时候直截了当地告诉他,他也病得不轻。
“我曾经十分地怨恨过妈妈,你或许也有些印象,小时候我一直抱怨她重男轻女,将好吃的尽可能让着你,你需要做的家务和农活比起我和同村的孩子少之又少。长大以后我更埋怨是她对你的娇生惯养毁了你,你不爱劳动,用大量的时间在村子里东游西逛,养成了好逸恶劳的坏习惯,我总觉得你的本性不是这样的。我和妈妈为我的这个言论爆发了好几次激烈的争吵,我们的关系一度十分紧张。再后来我又逐渐认识到,妈妈对你的放任并不完全出自她的宠溺,更多时候出自于她自己某方面的懒惰。自从有了孩子之后我才认识到了这一点,为什么很多老人家在隔代养育的时候总喜欢越俎代庖,我观察到他们有些时候也并不完全是出于宠爱,更是因为怕麻烦,比如奶奶不愿意让一两岁的孙子自己吃饭,是因为曾见识过他们自己吃饭将衣服和身边的桌椅弄得一塌糊涂,比起收拾这些残局,奶奶觉得喂饭会让自己更轻松舒适。”
“妈妈那时候就是这样,我曾经努力地回想,一次又一次,他也使唤过你去做某事,但喊上一两次你不去,或者以某种将事情搞砸的形式表示自己的反抗后,她觉得很累,于是有了眼不见为净的想法,便懒得喊你了,她宁愿自己早点将事情完成。逐渐她养成了不过多使唤你的习惯,但这些习惯助长了她和你的错误行为,你失去了太多劳动的机会。同时,她有将过错推给他人的习惯,每次你和别的小孩有争吵打闹,或者不良行为,她都觉得是别人的错,要么是别人先起头的,要是时候别人唆使的,她也错过和放弃了很多锻造我们良好品德的机会。没错,不仅仅是你,还有我,我们都是在同样的原生家庭中长大的,我也觉得很悲哀,长大后我也为此指责过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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